文
刘雪儿
编
陈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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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以来价格飞涨的水果,让人们开始自嘲吃不起,“水果自由”成为热议话题。
农业农村部发布的数据显示,5月20日-26日苹果价格攀到10.75元/公斤,同比去年上涨.9%,富士苹果和香梨分别涨89.8%和53.1%。此外,包括猕猴桃、柑橘、西瓜、葡萄、菠萝等在内的水果同比涨幅均在两位数以上。平民水果的上涨挑动了大众的敏感神经,有人甚至改吃黄瓜和西红柿。
水果涨价的核心原因是供应紧张,苹果、梨去年主产区受天气影响大减产。此外,人力成本、租金成本等因素也推动了价格上涨。面对涨价潮,整个水果产业链上下游的人反应不一,有人欢喜有人愁。
清晨5点半,北京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已经闹成一锅粥。樱桃批发商孙冬冬站在板凳上,叉起腰怒瞪双眼,对着挑樱桃的人说:“都别抢,放好!明天4点再来排队!”
图/刘雪儿
此时,与孙冬冬同在精品水果交易区的其他摊贩,有的还在扯着嗓子讨价还价,有的已经收摊。他们脚底下的水泥地上沾满了报纸、碎果屑和烟头。不远处的三农门排起米的车龙,喇叭声和口哨声震耳欲聋。与之相比,几百米外的苹果梨交易区冷清得很,只有三三两两的买家路过,遮阳伞下的卖家歪在躺椅上眯着眼打盹。
水果价格是涨了,然而从果农、囤货商、批发商到零售商的长链条,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利。他们中很多人丰产愁,减产也愁。在这个捡钢镚的生意里,每个人都经历着不为常人所知的困局。
01
一场水果涨价潮,有人欢喜有人愁。
5月底,位于黄土高原西部边缘的甘肃陇南礼县,绿意丛丛,李大华和父亲正忙着给园里的花牛苹果套上原浆色纸袋,套个袋需要12个小时,相当于每分钟套4个袋,一天下来腰酸背痛。此时的花牛苹果已长成鸡蛋大小的小灯笼状,铁青的果身透着几许暗红,再过三四个月就能上市了。
今年结果多,去年受霜冻和冰雹影响,苹果减产不少。量少了价格就上去了,最好的苹果每斤收购价4.2元,往年只有3元,最差的果子也有1元,果农们每亩地的年收入从三四千元涨到五六千元。
李大华所在的村子有几十年的种苹果历史,家家户户都种苹果,从几亩到10多亩不等,合作社多点有多亩。每年采摘完,99%的苹果卖给收购商,极小部分通过微商渠道自销。李大华家有六七亩果园,年收入从两万多涨到了三万多。
公里外的中国另一个苹果主产区山东丘陵,烟台牟平区的果农们也因涨价受益。村民钱可透露,烟台其他产区听说有受天气影响,但他们村没有减产,价格却涨了不少,以前每公斤收购价3元的好果子能卖到四五元,每亩地的毛利从1.2万元涨到1.5万元。
下游的囤货商就没这么好,多位人士告诉AI财经社,新一批囤货商几乎没有赔钱的,但赚的也不多。
王荣在山西运城临猗经营一家苹果种植合作社,去年九、十月新果上市,他以1.4元/斤的价格收购苹果,上浮了五六毛钱,但当地苹果减产甚至部分地区绝收,果子品质上不去,他只挑选了中等品质的果子,囤货比往年减少60%,涨价后整体收益无太大上浮。
此外,去年新苹果上市时,正赶上柑橘大量涌向市场,丰产引发降价造成柑橘被哄抢,替代品之一的苹果卖不动,价格也上不去。这让正值囤货期的苹果囤货商们犹豫不决,加上减产原因,苹果的总体囤货不多。
相比之下,从囤货商拿货的各级批发商,离货源远,对价格的掌控能力较低,成了这场涨价风波中的受损者。
“这苹果怎么卖?”一个踩着黑高跟的女人走下面包车,来到赵铁柱的摊位前。“大的85的果儿一斤六块五,小的80的果儿6块。”赵铁柱坐在小板凳上,抬头望着女人,还没等第二句话说完,女人便扭头上了车。从凌晨三四点出摊到早晨七八点,询价的有十多个人,只有两个人买了四筐苹果。
五十多岁的赵铁柱来自河南,几年前曾在北京拉着板车卖烟台苹果,如今在新发地守着露天摊位。“我卖一趟多不容易啊,他们挑过来拣过去的,小了贵了都不行。”
他身后是四米高左右的厢式大货车,可以装多筐共2万多斤的苹果。赵铁柱这批售价6元多/斤的苹果,囤货商从果农处收购只需3元多/斤,卖到他这里就升到四五元/斤,去掉残次品后,一筐30斤的苹果赵铁柱只能赚八九元。
看着车内剩下的多筐苹果,赵铁柱点了根烟,无神地望向前方说:“我冷库里只有两车货,再进货每斤就要涨到六块多,到时我卖给别人要提到八九块。”
无论价格怎么波动,每斤苹果的利润不变,但销量却大受影响。不少水果店缩减了苹果进货量,赵铁柱一车货原来三天就能卖完,今年四五月后延长到一周到十天,他跑产地的趟数从3-4趟缩减到2趟,月收入从2万多元降到1万多元。
图/刘雪儿
赵铁柱告诉AI财经社,“今年新发地卖苹果的少多了,拉不起,卖不完还烂,一些人转卖西瓜和香瓜。”而他依然守着苹果,“我都这么大年纪,就挣个辛苦钱。”
处在链条末端的零售门店,则因涨价损失了不少客源。交谈期间,水果店老板纪幡从赵铁柱处买了一筐大苹果,每斤砍到6.3元,他还不服气,努努嘴指着筐,“这筐五斤!30块呢,现在来买的人少了,一天能卖一筐就不得了了。”
水果价格是涨了,然而从果农、囤货商、批发商到零售商的长链条,隔开了价格透明的可能性,成了每个参与者向上攀爬的枷锁。困局,从来不曾消失。
02
“为什么不能年前卖梨?万一价格上不去又赔了,可咋办?”去年冬夜的一个晚饭后,囤货商李云房和妻子起了争执,脸气得通红,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盯着地板,转眼跑出了家门。见丈夫许久不会来,夜里十一点多妻子套上棉袄出门,最后在附近朋友家寻到李云房,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。
夫妻俩是石家庄人,贩了十多年苹果和梨,每年从河北果农处收购,拉到北京新发地批发市场,也积累了固定的大小超市和水果店客户。五年前,儿子李莫从寄宿制高中毕业,加入到父母的水果生意中。
图/刘雪儿
李云房的担忧并非没有缘由。去年苹果和梨产量过剩,山西临猗等地还因苹果滞销传出悲情营销。李莫告诉AI财经社:“去年卖苹果和梨的爆满,结束季从六七月延长到十月,雪花梨最后给客户的每斤价格降到几毛钱,苹果降到1块多,与收购价基本持平,加上各种成本费用,不少囤货商赔得倾家荡产,贷款都还不起,我家也赔了五六十万,是亏得最厉害的一年。”
尽管有准备,当亏损数据统计出来时,李云房仍难掩镇定,“别干了,风险太大,干这有啥意思?”刚烈的妻子不答应:“再试试吧,年倒春寒减产,也许来年会涨价。”
除了继续囤梨,去年秋冬,妻子还做主以1.5元/斤囤了2万箱共60万斤河北苹果,因河北苹果初春口感好,一过完年李家就以2元多/斤售出。李莫现在想想很后悔,“谁也不知道会涨这么多,现在卖能有四五元/斤”。苹果的收入填补了去年的亏空,李云房也没太高兴,直到梨赶上年后大涨价,他的笑容才渐渐舒展。
“这对家庭关系也有影响,家人会因为决策不一致吵架、发脾气甚至摔东西,我们压力也挺大,价格降了心理不平衡,涨了心理也不平衡。”李莫告诉AI财经社。
在李莫眼里,父亲胆小内向,喜欢生闷气,压力大时会一个人静静地抽烟,或者回老家待几天。而他也容易想得多,心里堵得慌的时候,会在夜里灌下六七瓶毫升的乌苏啤酒,用他的话来说,“酒的麻醉会让你对生活的乏味变得肆无忌惮”。
乏味的生活也熬人。批发市场的店需要四季看守,冬天从凌晨四五点到晚上五六点,屋内冰冷,要披着军大衣待在屋外才好,夏天昼长夜短,得从凌晨三四点工作到晚上六七点,20天轮班一次,休息一周再来。95后的李莫面庞俊朗,看着却像80后,他肤色黝黑,气色也不大好,眼睛无神,聊天中始终皱着眉头或半眯着眼睛。
除了承受价格波动的风险,囤货商们还面临渠道拓展的挑战。不同于李家在大城市的批发市场开设门店,绝大多数囤货商地处偏远产地,进入外地需要通过层层批发商,最终流通到零售端的门店,这让他们在议价上比较被动。
图/刘雪儿
虽然囤货风险大,谁也没想着放弃,“只有囤货才能赚钱。”李莫透露,从囤货商手里拿货,对二级批发商来说,一箱30斤的苹果利润不超过10元,相当于每斤几毛钱,而囤货商直接卖给零售端,每斤利润可达几元。
对批发商来说,一方面受到囤货商的价格压制,另一方面固定成本开支却不会下降。“为什么说水果贵,与新发地有一定关系的,在这卖货先掏几万元的招标费,摊位费拍卖从几万元到十几万元不等。”李莫说。
相比赵铁柱的露天摊位,拥有门面房的李家开销更大。房租一年涨一万多元,月租从几千元到现在的2万元,加上不断上涨的人工等开支,李家一年的经营费用在10万元左右。
与之类似的是终端零售店,其固定成本支出,比如商铺租金每年会有至少5%-8%的上浮,人力成本也伴随人口红利的渐退而攀高,而水果涨价后客源流失,则会影响到整体利润。
03
然而,这场涨价潮中的主要受益者——果农,也没有流露出太多兴奋。眼看今年果多,李大华忧心忡忡地说:“疏果、套袋太费时间,农药化肥也用的多,丰产价格会下来,跌到一块一斤都有可能,对农民来说有喜有忧。”
在钱可看来,年龄结构成了最大的问题。“小年轻看这不挣钱不愿干,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在种,50岁都算年轻的了,老人干活也累,这些年砍树的越来越多。”他透露,村里多户只有四分之一种苹果,每家种2-3亩作为副业,其他时间都去市区上班。
图/视觉中国
这是国内果树种植业的一面镜子,尽管有推行规模化种植,但散户化的小农经济特征依然很鲜明。这给果农带来的痛点是技术薄弱,抗风险能力低,造成果子品质难以提升,也不具备议价能力。
李大华告诉AI财经社,技术上,村民主要“瞎捉摸,不懂就问其他村民”;防护上,0多户只有几家有花费几万元的防雹网,“不可能每年都有冰雹,没必要安装”;开花期上,减少花蕾会给足养分,结果会多,品质也好,但很多果农不舍得,觉得开花越多越好。
这让柴现恩也很无奈,他是河南一个果蔬基地的农技专家,也是今日头条三农合伙人“付老师种植技术团队”成员之一,每到灾害发生后果农才会向他们咨询,而不是像基地一样